“甭管什么年的斗彩!那是不是送他丈人的?!我爹虽然是个杀猪的,我娘也不是大家闺秀,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爹娘,你若是真存了长长久久的心思,那就长点儿心,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的。”
“我送东西他们也不收!”林易辰依旧梗着脖子,有心想要分辨几句,结果被怀里的李怀熙一瞪又咽了回去,只能乖乖点头,“那你爹你娘喜欢什么你帮我留心着点儿,免得我费劲巴力的寻个几万两的瓷瓶送来临了被用来腌了咸菜!”
还好,知道要投其所好!
李怀熙很欣慰林易辰的有药可救,在他眼里,林易辰自然什么都好,可有时候这家伙也很让他无语——明明是个巧舌如簧也能屈能伸的人,可就是一直不太会讨他们家人喜欢。早前和他娘就像天敌似的见面就掐,不声不响的斗了这么多年,非但不见缓和,反而直接激烈公开化了,而且现如今对手又加上了他爹和他姥姥……面对这样一个爱人,便是李怀熙也只有长叹一声,人无完人!平时看着百般聪明,偏偏这件事上犯蠢!
不过,李怀熙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不能苛责林易辰,那样富可敌国的家庭环境没让这位少爷长歪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也不是不想要讨好李家众人,不论是李成奎和李虎的生意还是李龙当初的学业,或多或少的都得了林易辰的照拂,只可惜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全是举手之劳并且别有目的,所以没人承他的情!
80、尘埃落定(上)
李怀熙和林易辰在这个夏天最后还是住到了山上的净潭寺,李家人这边虽然对两个人已经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政策,林家那边却又出了状况。接连冲突了几次,本来住在林家大宅的林大人烦了,于是借着来李家庄给状元牌坊剪彩的机会拐着李怀熙一起躲到了山上。
其实确切来说,用‘拐’这个字来形容林易辰带李怀熙上山的过程并不贴切,或许用‘掳’来形容,倒更为合适一些。
李家庄离锦县县城将近二十里,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如果不是临近年节交粮交税或是遇到婚丧嫁娶一类要置办稀奇物件的大事儿,庄户人一般并不经常到县里去,因而除了那些必须要乡下人立刻知晓的朝廷公文告示,城里面发生的大事小情一般都会在很久之后才能传到乡下人的耳朵里。
李怀熙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方便,有的穿越人士会想方设法的弄出一些新鲜点子,例如报纸一类,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之前就一直这样在乡下住着,安逸得很。
因此,作为一个消息闭塞的‘乡巴佬儿’,李怀熙注定悲剧了。当他被林易辰掳到车上时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搞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一个新科状元,刚刚给自己的状元牌坊揭了幕,怎么一弯腰给这厮行礼送别的时候转眼就被扯到了车上,看起来好像还和这厮共同主演了一场私奔大戏,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爹娘的眼皮底下就跑了。
想到下山之后有可能会面对气急败坏的家人,李怀熙有些头疼,可头疼也没有用,跑都已经跑了,虽是被迫的,但也找不到证人,到了净潭寺之后只能先打发一个小沙弥回去告知了一下家里。在马车上的时候,林易辰已经和他解释了实情的来龙去脉,因此在事情解决之前,他也不能丢下林易辰一个人不管,同生共死那么高的境界他做不到,同进退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次事情稍微有些麻烦,因为涉及到了林易辰的娘。这位寡居的夫人平日里独居一院吃斋念佛,本来是林府里最最富贵清闲的一个,然而最近却忽然管起了俗务,不光接二连三的往林易辰的屋里塞了三四个漂亮丫鬟,而且自作主张,不经林家当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同意,私自为林易辰定了一门亲事,与自己一个表亲家的女孩互换了庚帖!而当林易辰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这个与他有了婚约的女孩已经借着探望姑姑的名义住进了林家大宅,并且处处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了!
由于林易辰的坦白,难得小心眼的李怀熙听了这个消息也没有发飙,两个人一起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困难形势,动笔写了两封书信分别派人送了出去。
事情安排完毕,李怀熙和林易辰自此就踏踏实实的在山上住了下来。
此时正是植被繁茂的季节,李怀熙遵循着前世他师父艺不压身的教导,一连半个多月白天都跟随着九十岁高龄的老方丈穿梭于山间,学习识别药草、辨别药性。
山上多是些乱石荆棘和毒蛇毒虫,那些刘全后来给他送上来的所有绫罗绸缎衣服李怀熙都穿不得,每天同寺里的沙弥穿着一样的衣服,加上他每天晚上都跟着和尚们一起做晚课,惹了一身的佛光香火气,因此除了头上还留着头发,乍一看,李怀熙倒真和老方丈入室的弟子清修的和尚没有区别了。
踏实下来的林易辰也没打扰他,两个人虽然每天睡在一起,可佛门圣地,林易辰又顾忌着李状元还没完全长开的小身板,所以滚床单这种事情上山以后两个人就没做过了。
晚上休息好,白天又清闲,林易辰在山上的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寺里有专门为香客做菜的僧人,一点儿荤腥不沾的素斋做得也很好吃,营养也很丰富,一个月以后,林易辰已经胖得连脸都显得圆润了,可他自己全无知觉,照样吃了睡、睡了吃,白白让一直注意形象的李怀熙在旁急得跺脚。
山上的药草都识遍了之后,李怀熙不再进山了,转而留在寺里跟着老方丈学习金针刺穴。林易辰跟在旁边只看了半天,就觉得实在眼晕又退回到自己放在菩提树下的躺椅上睡觉去了……
李怀熙前世看那些电视、报纸,形成了一个认知,似乎每个天才都应该有些怪癖。林易辰十六岁中探花,天生过目不忘,精通数算、律法和土木工程,李怀熙觉得这样的人怎么说应该也算是一个天才了,只是之前除了‘恋童’之外他一直没发现这家伙有什么怪癖,如今却是终于找到了!——这家伙一旦闲下来就爱睡觉,睡得天昏地暗雷打不动,李怀熙一开始还往起拉一拉,后来也不管他了,只是每天傍晚的时候把人揪起来在空地上对打操练一番,以防止这人下山的时候胖得实在不像样。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盛夏。
每年的夏天,净潭寺都会打扫出一些房舍院子供那些有些身家的香客们上山来斋戒礼佛,李怀熙和林易辰来得早,占了最大最好的一个院子。天气日渐炎热之后,旁边的院落也陆陆续续的住进了人,及至七月中旬盂兰盆节,整个净潭寺已经再也找不到一间空闲的客房了。
盂兰盆节,寺院里要准备饭食百味五果、汲灌盆器、烧香燃灯,备珍馐美食放于盂兰盆中,供养十方大德众僧。
这一天也是山门大开的日子,从清晨开始,来净潭寺上香的香客们便络绎不绝。李怀熙和林易辰在大殿外找了个略微清静一些的地方,一边听着大殿之内僧侣们的梵音渺渺,一边在人群之中搜寻着必定会来上香的屠户娘子的身影。
林易辰身为一个朝廷二品大员,身边自然少不了保护。朝廷的标准配给是两个六品武官长、八个从六品武卫长,还有二十个八品武卫,这些人必须时刻保卫着林易辰的安全,即使在休沐中也不离左右。除此之外,作为一个注定要被皇帝拿来当枪使的大臣,暗地里,林易辰还拥有着人数更加众多的暗卫,而且,这些暗卫不光身手好,探听情报的技术更是一流!因此,林易辰看似每天都优哉游哉地窝在寺院里睡大觉,其实山下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就在盂兰盆节的前几天,暗卫传来消息,锦县县城现在有一小股人正在四处活动,散播不利于林易辰和李怀熙的传言,而这种传言已经流传到了乡下,被李家众人知晓了。
人言可畏,虽然两个人有足够的自信解决这次的事情,可林易辰仍然担心李家众人的态度会因此而转变。前些天有人试图损毁李家庄刚建好的状元牌坊,如今的李家庄因此而戒备森严,外乡人一律不允许靠近,连经验丰富的暗卫们也没能找到机会进一步探听到李家众人的‘思想动态’。
“你娘今天不会因为咱们俩在寺里就不来了吧?”林易辰盯着人群,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状似无聊的拨拉了一下手边的灌木,他其实有些紧张。
“不会,肯定要来的。”李怀熙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他。
李怀熙了解自己亲娘,压根儿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出了事儿没有第一时间找上山来已是极限,想必是当时被他爹或者他姥姥压服住了,而现在过了这么多天,三巨头应该也商量出了结果,今天又是盂兰盆节,作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娘一定会借机上山来的。
事实证明李怀熙想得没错,当早上的太阳刚刚有了一点儿热度,屠户娘子就独自一人挎着篮子进了寺门,李怀熙和林易辰赶忙一起迎了上去……
二品大员侍立一旁亲手提着篮子,新科状元帮着点香,收拾得体体面面的屠户娘子坦然的给寺中所有大殿里供奉的菩萨金刚弥勒都上了香、磕了头,在正殿的功德箱前,屠户娘子从篮子里取出两大锭金元宝放了进去,低头受了住持方丈的念咒加持,然后在周围香客的窃窃私语中一马当先、趾高气扬的迈步进了李怀熙和林易辰的院子。
林易辰和李怀熙也随后跟着进了院子,两个人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镇定,但实际内里早已经开了锅,相顾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胜利在望的兴奋!
然而等院门一关,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外,两人面上又不约而同的浮现了一丝苦色,上午的阳光正好,林易辰和李怀熙却一起打了个冷战,然后腰板一挺,果然迎来了屠户娘子避开头脸的疯狂打击!
“两个小兔崽子!一对儿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屠户娘子一边抡着鞋底子一边压着嗓子低声咒骂,眼看着林易辰一转身把李怀熙护在怀里后背对着自己,鞋底子抡得更狠了,“你以为你是个当官的我就不敢打你了?!早八百年前我就忍得肺疼了!今儿咱新帐老账一块算,有本事你就站着别动,看我不打断你们俩的狗腿!……”
被他娘惦记了这么多年‘狗腿’也安然长大了的李怀熙对自己亲娘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而林易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足足高出屠户娘子一头半,门板似的后背由于长年练武抗打击能力也强的很,对这种恐吓更是不在乎。
屠户娘子给人拍灰似的打了一会儿,发现挨打的人吭都不吭一声自己就先泄了气,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只得悻悻地运足了力气最后拍了林易辰一鞋底子,然后这才气喘吁吁地穿上鞋坐在了林易辰惯坐的躺椅上。
“诶呦!这什么破椅子,怎么还活动?!” 方一坐下屠户娘子被吓了一跳,惊叫着又腾地站了起来,乡下人多得是四条腿的板凳,没坐过这样会前后晃的怪椅子。
见状,李怀熙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林易辰,后者赶紧跑进屋里搬了把扶手椅出来。
屠户娘子这次坐安稳了,喝了一口亲儿子捧上的凉茶,想着这两天自己亲娘教的,学着老太太平常的样子,慢悠悠的开了口,“说说吧,你们俩打算怎么办?就一直在这和尚庙里住下去了?……”
菩提树下,屠户娘子的表情在林易辰胸有成足的叙述中也跟着慢慢柔和了起来。虽然不是甘心承认了他们俩,可不得不承认,林易辰是真的喜欢她的儿子,也足够有担当,抛去身为男子这一点,倒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李怀熙了。
说起来当初从县城传出林易辰定亲的消息的时候,李家人不是不想推波助澜借机拆散两人,只是当时林易辰已经净身出户并且拐跑了李怀熙,过程虽然有待推敲了点儿,但结果却也颇像戏文里的苦命鸳鸯。李家虽然一家子人精,可惜个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做那出头的恶人,你推我我推你,这样推来推去半个多月,还没等推举出这样一个能棒打鸳鸯的恶人,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屠户娘子不懂那些官场倾轧、阴谋诡计,看不透那些风言风语背后的暗藏玄机,但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背后指指点点、事不关己的说三道四!儿子是她家的儿子,日子也是她家的日子,到底娶个男媳妇还是娶个女媳妇到什么时候也是她家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来说项!
然而这样义愤填膺的屠户娘子却还不是李家第一个倒戈公开支持李怀熙的。第一个拎着棍子把上门说三道四的‘卫道士’追出两条街的是李虎,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的是李四和刘全,组织族人看守村口和状元牌坊的是李成奎和李家的族长,而大儿子李龙,则在她上山之前细细跟她说了好几个要点——读书人心眼多、心思重、看得长远,连以后李怀熙和林易辰成亲的仪式在哪家举行都提到了!
屠户娘子和林易辰、李怀熙的这次见面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后来在寺里又用过了斋饭才被两个人亲自送下了山。
而就在这期间,当林易辰和李怀熙在院子里跟屠户娘子交代未来计划的时候,院子外面也是人心浮动。
由于整件事一直有人在暗地操作,李怀熙和林易辰的八卦如今早已传遍锦县的大街小巷,因此今天的盂兰盆节,不知有多少人是带着阴暗的心理来看这两位风云人物的热闹的,其中有些人还被指使要闹出一些乱子来。
可这些人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新鲜事儿’都是可以任由小老百姓品头论足的,乱子也不是说搞就敢搞!整个净潭寺遍布身着官衣的侍卫,明晃晃的朴刀就在腰间挂着,不同于平时街面上看到的那些还可以开开玩笑的县衙衙役,这些人往那里一站就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李怀熙中午从院里出来让人安排午饭的时候,一个收了钱的二愣子不知死活地往前冲了几步,结果刚骂了句‘让人X□儿的……’还没等骂出下半句就被人给咔嚓一下卸了两边膀子,堵上嘴,当场打个半死,最后连叫都不让叫的被扭送走了。
此变故一出,围观的人群立刻作鸟兽散。不散等什么?笑话,指使自己闹事儿的才几品官?!就那仨瓜俩枣的还不够全家三天的嚼头,牢饭是那么好吃的?!再说了,能不能吃到牢饭还不一定呢,没瞧见刚才状元爷那一脚吗?鼎鼎大名的集天下武功之大成的断子绝孙脚!哪个造谣说那就是一只小兔子的?真是坑人!
81、尘埃落定(下)
屠户娘子走后,李怀熙和林易辰依然踏踏实实的住在和尚庙里。林易辰他娘铁了心的要给儿子成一门亲,即使林易辰以离家出走相威胁也半点儿不见软化;而林易辰更是铁了心的要与李怀熙白头偕老,离家出走以后的日子又太过滋润,因而也没有想要早早结束风波的意思,所以最后双方就彻底僵持下来了。
事到如今,李怀熙也早就断了要去讨好林易辰他娘的念头,不是他不愿意去,而是知道去了也没用!
既然现在已经闹开了,李怀熙当即也就光棍了起来,觉得不如索性就把事情闹得大一点,解决干净了,也免得将来入京之后再麻烦。
林易辰这桩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亲事看起来坚不可摧,可实际上远不是那么回事儿,要不是林易辰想要借机查出一些事情,而且确实烦不胜烦,其实他大可以安安稳稳的还住在林家,他娘也不能真拿他怎样。
所谓父母之命,当是父在前、母在后,而林易辰的父亲早在林易辰十三岁未入科举之前就过世了,如今林家当家作主的依然是林家的老太爷,而且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子‘既嫁从夫、夫丧从子’本是三从四德,因此在婚姻大事这种问题上林易辰愿意听是孝,不愿意听也无可厚非,毕竟林易辰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同于一般寻常人家的子弟,哪是像林易辰他娘那样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可以左右的?在官场上说出去那都是笑话!書 香 論 壇
只是李怀熙知道,林易辰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再去和他娘掰扯这些道理了,事情都已经出了,能被人利用的也都被利用干净了,再论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