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总是对他笑得很──很诱人欸,黎黎,你可不可以也那样对我笑一次?」
诱人?他可是一个大男人,亏陆沈云想得出这种形容词,朝黎不语,而後缓缓露出一抹冷笑,瞬间就让陆沈云打了一个寒颤。
「你看你看,对我杀气腾腾,对官焰就那麽温柔,这摆明就是偏心吧?」
温柔?
「偏心又如何?陆沈云,你觉得面对一个卑鄙的人有需要展现温柔的一面吗?我对谁都可以很好,对你?抱歉,不可能。」
朝黎不会坦承,但根本是陆沈云误解了,他对官焰以及其他人……不是温柔,从来就不是,那只是因为他再也不晓得该以什麽方式和人相处──在那件事情过後。
在过去他可以崇尚自由、可以任意妄为,甚至脾气不收敛也无妨,但在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之後,他怕了,他恐惧於自己的自私。
他收起一切自我,对内他还是那个听话的儿子,对外他和任何人皆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不想再伤害谁,与其说他对人温柔,倒不如说是一种绝对性的冰冷,建立在礼貌之下。
不过是伪装罢了,有了这层保护,他就不会让以往的自己再踏出屏障外,这样……大家就安全了,他也不再有机会去造就错误、去害死任何一人。
卑鄙一词似乎完全伤不了天性如此的陆沈云,他认真想了想,就问:「换句话说,你是只有对我才这麽凶吗?这不也算是另类的偏心?」
朝黎一愣,发觉他答不出这个问题,只好偏过头去不再理会陆沈云。
这的确是一个疑问,他一开始对待陆沈云就比对其他人还要冷淡,因为他不喜欢对方一副毫无拘束的样子,更不要说这人後来大胆地拿绍约来要胁他,他会爆发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可是恐吓归恐吓,他应该是那种一但说好交易就不会再浪费体力针对此事发怒的人,因为那很多馀,然而他的冷静却依然时不时被陆沈云的话给戳破,导致他动不动就会对眼前这人释放杀气。
……究竟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还是纯粹陆沈云激怒人的功力太高?
不想在疲累的情况下还要思考这麽复杂的问题,朝黎试图引开注意力而把视线落在客厅角落那架钢琴上头。
样式确实比较古老朴素,但整体材质却看得出非常高级,有一定年代以外,肯定有个惊人的价格。
正想继续抱怨兼吃醋的陆沈云,同时留意到朝黎的眼神方向,他想起这不是朝黎首次盯著钢琴不放。虽然他们在这里不过相处了两个星期,而且也不是每天,但他知道朝黎就算从没碰过,也总会在路过客厅时瞄个几眼。
这麽说起来,是为什麽呢?
「你会弹钢琴?」
「不会。」朝黎的回答十足乾脆,双眼又重新对上陆沈云,「我哪里像是有音乐细胞的人了?」
陆沈云闻言上下打量朝黎,这人拥有很优雅的家教是没错,但光论偏冷酷的帅气外貌给人的感觉嘛──果真还是只有搏击之类的兴趣适合朝黎吧?说他是职业杀手的合理性也好过音乐家。
「是不太像。」陆沈云自动自发解释给对方听:「这不是我买的,这里的前任主人好像是玩音乐的,听说也是个有钱人,当初可能觉得麻烦,搬家就没带走。」
这正是建筑结构上为什麽会偏重隔音效果的理由,音乐嘛,可不是左邻右舍都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那你不会弹?」
「我觉得这是不错的摆饰品。」陆沈云耸肩,说真的,他可是一出生就注定要有铜臭味的小孩,怎麽可能不会?事实上,他甚至还会小提琴──好笑的是教他音乐的导师陪他的时间远远胜过他爸妈。
但对他来说,音乐可比不上他那到处寻找玩物的嗜好,实在不值得他夸耀,「好了好了,你赶快去床上躺一下吧,瞧你脸色还是不太好。」
「嗯,那我去睡一下。」也许真的太累了,朝黎的语气莫名柔软了几分,不再像刚刚那样强硬,「我下午就要回去,今天我可没提前和我爸说要外宿。」
绍佐很信任他,每次他来这里支付对陆沈云的交易承诺前,他总是简单对父亲说要去朋友那里外宿。在好几年前,他偶尔也会如此,因此绍佐从不怀疑他所谓的外宿为何会这麽频繁,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就此随便而不事先告知。
「你能不能回去,要我说了算。」
朝黎白了他一眼,「陆沈云,你会不会管太多?」
「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要管──」话说一半,朝黎的手机同步响了起来,陆沈云倒是难得识相及时住口,让朝黎先接了电话。
没料到打来的人竟然是绍佐。
他的语气有著明显担忧,问话又快又急:「小黎,我人到公司才发现你请了病假,你没事吧?现在人在哪里呢?你自己开车吗?」
「爸,我没事,只是小问题。」朝黎边说,边推开一直贴过来、大概是想提醒他赶快对绍佐说要外宿的陆沈云,「我没开车,目前在朋友家。」
朝黎正在考虑是要下午叫计程车回去,还是乾脆就先留在这边一晚,省得陆沈云又吵个没完,还没想出结论,手机居然就被後者从耳边直接抢走。
「陆沈云!」火大,朝黎起身想要拿回手机,只见陆沈云快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对其做出一个「安静,这是命令」的无声唇语,朝黎脸色一沉,很不满地重新坐下。
他心想,要是陆沈云胆敢对他父亲胡言乱语,他可不会放过对方。
「绍伯父好,我是陆沈云,那个常常邀请朝黎来玩的朋友。」陆沈云语带笑意,表现出极有礼貌的态度,「抱歉打断你们谈话,关於病假是我要他请的,他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太好,请让我替他代答。」
朝黎一听翻了翻白眼,最好他是有严重到无法拿手机说话?不过就是睡眠不足晕倒而已,陆沈云是要吓唬谁?
绍佐倒是不太介意陆沈云的积极主动,他只担心儿子现况,「他还好吧?是否方便告诉我府上的地址?我过去接他。」
「伯父,要是有什麽问题我会直接送他去医院,不必太担心,就先让他留在我这里一晚吧,明天我会载他去公司上班的。」
「这──」在对方坚持的情况下,性格向来温和的绍佐自然也就不打算强硬劝阻,只道:「要是明早他仍然不舒服,请让他继续休息,公司这边我会处理,麻烦你了。」
这样更好,直接多请个几天假,陆沈云一笑,「不会麻烦,伯父再见。」
陆沈云没问过朝黎意见就结束了本该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通话。
反正这人的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朝黎也无力再多说什麽,仅在拿回手机时淡淡警告一句:「以後不要再随便干涉我的私事。」
「哎,我又不会在你生病的时候对你乱来,留宿一晚又不会怎样,干嘛这麽排斥住我这里?」
「要我不排斥也行,只要换你在下面试试。」
哇,这可是不得了的恐怖宣言,陆沈云僵硬一笑,「来来,睡觉去吧,黎黎你一定是累过头了才会把话都给说反。」
朝黎懒得反驳他,他带头走回房间,却在陆沈云意图进去前狠狠关上门板。
陆沈云站在门前摸摸自己差点撞歪的鼻头,心里一阵无奈,这个朝黎的脾气总是这麽大啊……
他拿出手机再次翻开那笔最新的简讯,是去载朝黎之前就收到的。
「我要的东西是不是该给我了?」
算算时间,他决定先去把之前和绍约约定好的额外条件给完成,这样一来他们就没任何关系了,然後……顺便去买点东西给朝黎好了。
朝黎是不需要太多睡眠时间的体质,因此在稍加休息後没多久便清醒了,他先去厨房倒了一点水来喝,这时才留意到那个吵死人的陆沈云似乎不在?他好奇地从窗户往停车的地方一探,车子果真已经不在原地了。
不甚在意,他转身打算回房间找出那本之前引起他兴趣的原文书,却在经过客厅时本能停下脚步。
──既然陆沈云不在……
朝黎走到钢琴前,慢慢掀开早已布满一层灰尘的厚重琴盖,这部钢琴确实年代久远了,但每一个黑白键盘仍旧稳固,依然可以正常使用,摸起来有老钢琴特有的舒服质感。朝黎随意按出几组和弦,可能是太久没有调音,有不少地方听起来音调并不准确。
这对朝黎来说倒是无所谓,倾听著久违的钢琴音色让他不禁露出浅笑。
他对什麽乐器都没兴趣,几乎是本能,他从小就只对钢琴存有好感,绍家也有一部很棒的钢琴,可惜他再也无法去弹奏了……
朝黎抚过一个又一个键,尝试去回忆起小时候的那种幸福与感动。
……
陆沈云在买好东西、返家推开大门时,有那麽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因为他居然听见了既熟悉又陌生的钢琴旋律。
不会吧?他有些意外,连门也忘记关,却记得放轻脚步往声音来源走去。
从客厅门的角度望去,可以看见朝黎的侧影,他似乎正沉醉於弹琴之中,完全没听见陆沈云回来的声音。
只见那双修长的手指在黑与白间行云流水。
陆沈云微愣,他没想到朝黎是会钢琴的,而且弹得不是普通的好,但他也仅仅是错愕而不至於震撼,因为……很适合吧?坐在钢琴前的朝黎更加吸引人,於是他乾脆倚靠在门边聆听起来。